大槐树

关键词:
文/卢庆春
 

  一

  普天之下,恐怕再没有第二棵与她并肩齐名的树。她之所以这样有名,是因为她已不单单是一棵实质意义上的树,而是人们把她当成了思念故土之情的代名词,进而变成了故土的象征性符号,深深地融进了人们的血脉中。这棵家喻户晓、赫赫有名的树,就是山西洪洞的大槐树。

  “问我故乡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祖先故居叫什么,大槐树下老鸹窝。”这首在全国各地,甚至在海外华人、华侨群体中也广泛流传的民谣,承载着一辈辈先人对故土家园的依恋和顾盼之情,成了中华儿女对故土家园魂牵梦绕的精神寄托,紧紧地牵动着亿万华夏儿女的心。而民谣中所流露出来的那种无奈、不舍的血泪情别,则使人们世世代代都会铭记着那场发生在明朝初年的大规模的移民运动。

  元朝末年,政治黑暗,政府横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持续了17年的元末战争,以及接连发生的水、旱、蝗、疫,使山东、河南、河北、安徽等地“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为了发展农业生产,恢复国民经济,明朝初年,一场由政府操办的长达半个世纪的移民活动,便在没有受到战争骚扰的富庶的山西展开了。而当时的洪洞县又是晋南最大、人口最多的县,承担移民任务自然首当其冲。移民政策规定:“四口之家留一,六口之家留二,八口之家留三,且同姓同宗者不能迁居一地。”当时,办理移民的官署就设在山西洪洞城北的广济寺。广济寺旁曾是宽广的驿道,驿道边有一棵长势茂盛的大槐树,树上有一个硕大的老鸹窝。由于移民活动大都选择在农闲的晚秋时节进行,而此时的槐树叶已经凋落,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和那醒目的老鸹窝。栖息于树杈间的老鸹,在萧瑟的秋风中不时发出声声哀鸣。一次次、一批批被迫登上不归之路的数十多万移民,怀着悲痛欲绝的心情,一步三回头地踏上了离别故土的道路。当熟悉的一切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时候,移民们遥望着只能望见树顶的大槐树和树上的老鸹窝,不禁潸然泪下,哭声载道……

  经年以后,曾经的广济寺和大槐树,早已被不断泛滥的汾河洪水席卷得无影无踪,无情的岁月也几乎冲刷掉了移民们对故土所有的记忆,但唯有那棵大槐树和槐树上的老鸹窝,却仍深深地铭刻在他们的心头,永远地沉淀在了他们记忆的深处,并一代代口口相传地延续了下来。

  二

  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在故乡的大湾里洗澡时的一件事。那是一个盛夏的傍晚,当我和小伙伴们在洁净的湾水里玩累了,便都躺在湾沿边歇息。此时,一个放羊的老汉笑呵呵地倒背着手来到了我们的近前。他一个个地掰着我们的右脚看了一会后说,没错,咱们都是从大槐树底下出来的人。啥大槐树?哪里的大槐树?你凭啥说我们都是那里的人?小伙伴们一连串的追问把个放羊的老汉给问乐了。他说,孩子们,咱们的祖先都来自山西一个叫洪洞的地方,那里的道边上有一棵大槐树,那就是咱们这些人最早的家乡。不信,你们可以看看自己的右脚小脚趾上是不是有两个一大一小的脚指甲盖。闻听此言,我们都认真地看了起来。末了,他便对我们说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次移民的事,并说当时的人们怕以后找不到自己的老乡,便都用石头将自己的右脚小指甲砸裂。从此以后,凡是移民的后代,右脚小脚趾上一定有两个指甲盖。听的懵懵懂懂的我们回家后便把他的话告诉了大人们,没想到大人们的回答竟和他说的一模一样。甚至,有的家长还告诉孩子,为啥撒尿叫解手,老人们为啥老是喜欢背着手走路等一连串的事情。也就是从那时起,移民这两个字便地扎根在了我的脑海里。

  2008年的夏天,当我的孩子高考完后,为了让孩子对这段历史有一个更清楚的认识,我便带着她踏上了去山西的路程,去寻访祖先那个曾经的故乡。

  还未走近大槐树寻根祭祖园,远远地就看到一个非常壮观的树根造型的大门。整个树根古朴沧桑,伟岸厚重,那虬劲有力的主根和曲曲盘旋的支根紧紧地抓住黄土高原金色的泥土,使人看了立即就会想到同根同祖、同气连根等词语,也仿佛向人传递着一种大槐树儿女尽管颠沛流离,饱经磨难,但却生生不息、根深叶茂的昂扬之气。慢慢地走近树根,双手抚摸着那一条条粗壮有力的根系,我仿佛找到了祖先那坚韧顽强的毅力、长盛不衰的魂魄的根源,也似乎能感受得到祖先那强劲有力的心跳以及汩汩流淌的血液的温度。

  当我怀着敬仰、激动等无法说清的心情,来到我国著名书法家张仃老先生所写的那个大大的隶体“根”字影壁前时,望着那红底黄字、硕大无比的一个“根”字,我竟没听清楚口齿伶俐的导游究竟讲了些什么,更忘了和一道而来的女儿合影留念的事。只觉得有一种浓浓的气息在感染着我,左右着我;有一股强劲的力量在牵引着我一直往前走,而且越往前走,越觉得那个“根”字里所饱含的浓浓的桑梓之情、悠悠的思乡之意,正在源源不断地向外奔涌、宣泄。

  在寻根祭祖园里,我见到了一、二、三代大槐树,只不过距今1800多年的第一代大槐树早已作古,取而代之的是长生不老的水泥雕塑和距今400多年的第二代大槐树,以及已有100多年历史的第三代大槐树。凝望着这三代同气连根的大槐树,我的脑海里联想到的是世代繁衍、一脉相承等字眼。此刻,我的大脑、我的身心都静得很,我甚至能感受得到体内的一腔热血正随大槐树枝叶的摇动而汹涌澎湃。是我多情善感,还是“人讲血缘,树讲连根”的缘故,抑或是二者兼而有之,我分不明确,也说不清楚。其实也我无须分清,因为大槐树的周围尽是些与我一样仰望古槐,盘旋眷恋,久久不肯离去的身影。

  清楚地记得在这里导游曾经告诉了我一件奇事。每年的寻根祭祖节开幕时,每天的黄昏时分,总有数不清的小鸟从四面八方飞来,密密麻麻地栖息在大槐树景区里大大小小的树木上。这些鸟儿,状似麻雀,羽毛却比麻雀鲜亮,身形也比麻雀灵动,叫声更是婉转。它们立于树上,一会儿亲亲热热,交头接耳,一会儿又上下翻飞,拥拥挤挤。没有人知道这是一种什么鸟,更没有人能够叫得出它们的名字,只知道这群可爱的精灵傍晚有、白天无;只知道它们每年的4月1日开始往这里聚集,而4月10日后又准时地离开。一时间,人们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现象,更无法对这一现象作出合理的解释。然当人们找不到令人信服的准确答案时,心中也就自然而然地有了答案。是啊,六百年了,我们的移民先祖年年岁岁享受着千千万万孝子贤孙的虔诚祭祀,他们的昭昭英灵早已升天为神。于是乎,每年的这个时间,先祖们就相约相邀,携手回到老家,一起分享这充满亲情而又丰盛无比的祭礼。从此,这些神秘的精灵就有了一个无比亲切的名字:思乡鸟。

  我被导游的话惊得一愣一愣的,但望着她那一脸虔诚的神色,我虽没亲眼目睹相思鸟的身影,但却对导游的话、对人们的见解深信不疑。

  三

  前段时间回老家时,大哥给了我一本长辈们编撰的家谱。闻着那浓浓的墨香,看着那一代代清晰相传的脉络,我仿佛又看到了挺立在洪洞县寻根祭祖园的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

  要知道,在那庄严的祭祖堂内,我曾经从1368年至1417年先后18次100万计移民的1230个姓氏中,找到过我们的姓氏。当时,我从黄色的锦囊中拿出那记载着我姓氏起源的一张印刷纸,纸上并没有告诉我祖先的流传序列,我也就不知道我们这发源于现在山东省济南市长清县的姓氏,咋就辗转反侧地传到了山西省洪洞县。之后,又是经历了怎样的变迁,才来到了我们现在的家乡,并从此扎下了根,开始了开枝散叶的历程。现在,看着家谱上记载的文字,我刹那间便找到了答案。因为,家谱上记载的祖先到这里的时间就是明朝初年,原因便是人口大迁徙。随即,孩提时代放羊老汉给我讲的那个故事也便清晰地浮现了出来;一首令无数人闻之潸然泪下的《大槐树》歌词也展现于眼前:“千年风雨中一棵不老的树/你身边走过来我的先祖/不散的魂魄呀擎天的树/你的根须是我们共同的家谱/纷纷泪雨化露珠/片片落叶是史书/大槐树呀血脉里的书/你的浓荫覆盖九万里热土”……

  于是,我更加坚信,世界虽大,但凡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大槐树移民的后裔!
族谱,于家是谱,于国便是史。

(责任编辑:许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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